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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母撩人第66节(1 / 2)





  这厢点头应下,花绸便踅进府里,往莲花颠里寻,却不见人影,红藕也不在。花绸发急起来,吩咐人四下里找一找,独自往门前回话。

  谁知又老远在园中瞧见奚缎云,怀中抱着卷画轴,身后跟着红藕,抱着三个大包袱皮,两个人都是行色匆匆。花绸老远喊她,她似没听见,只顾着一股脑地慌着往外跑,轻飘飘的裙似撼动的碟翼,要将她送到晴空里去。

  她跑到门前,在拥挤的人堆里喊一声,“甯儿!”

  楼外秋声,天色渐亮,奚甯抬眼瞧着她挤出人堆,穿着草黄掩襟长衫,墨绿百迭裙,头上倒干净,挽着一窝丝,单插一支碧簪,戴一副翡翠坠珥。

  挤到跟前来,使红藕将包袱搁到车上,抬眉对他笑一笑,“甯儿,我要跟着你去。”

  奚甯乍惊,本想着劝她一劝,满腔的道理都预备好了,就悬在喉间。可当看到她眼中的坚定,那些话又都咽下,只问她:“你想好了,路上不好走,你经不经得颠簸?”

  “经得住,”奚缎云点点下颌,笑意始终浮在胭脂淡裹的脸,轻盈的,却坚毅,“没什么是我经不住的。”

  “真的?可不要跟我抱怨苦。”

  奚缎云跺一跺脚,裙面似一片山林在跌宕,“我要跟你抱怨,你就把我丢在路上,让虎豹踏尸,豺狼分食!”

  晨曦撒下来,震撼这个誓言,晴丝里回荡着奚甯风廻的笑声,他看着她,沉默中,轻轻地把脑袋慢点。身侧的人亦跟着笑,冯照妆笑得尤为高兴,忙上来拉奚缎云的手,“哟,姑妈要跟去,我可少了个得力帮手,真真是要劳累死我!”

  奚缎云亦免不得与她客套两句,等花绸追出来时,她已叫奚甯搀到车上。花绸心一落,好像叫人抽走了脊梁,兀的没了依靠,追到车前拉她的手,要说什么,哽咽一下,又是摇头,撒下两滴眼泪,“娘,您要保重。”

  奚缎云反拉着她,往她脸上细细揾着,“我的乖,你长大了,娘也不好陪你一辈子的,你有的路走,娘也有娘的路走。你在家,要好好的,听桓儿的话。”

  两人心里大恸,哀哀凄凄拉着手,相顾无言。彼时天已大开,丰年只恐天黑赶不到驿馆,催着启程,奚缎云忙嘱咐花绸好些话,适才放帘子驱动车马。

  三个时辰走到郊野,奚缎云还是哭,两个眼睛红得兔子一般,奚甯百般劝说,千般讨好,总算见好些,便搂她在怀里叹气,“既然舍不得妹妹,就不该跟着我去,在家好吃好喝住着不好?非要跟着我折腾这一遭。”

  奚缎云揾干眼泪,一条绢子险些能挤出水来,“舍不得归舍不得,去还是要跟你去的。我不似你心硬,把桓儿丢在那里,凡事还要他拿主意,你却连句好听话也没有。”

  “他是男人,凡事自然该自己拿主意。”奚甯笑笑,歪着脸看她睫毛闪烁的泪光,倏地把她抱紧了。

  她两个手卡在他胸膛间,把他推一推,“做什么呀?”

  “让我抱抱你。”奚甯在她头顶笑着,背上的伤还有剧烈的余痛,可已经快要被他心里绵绵的余欢淹没了,“我这一生,还没有对我许下过什么‘豺狼分食’的承诺,”

  他这一生,也曾无可取代地深爱过别人,直到此刻,大乔亦是无人能代的。可这一刻,他却觉得,奚缎云不是他的寂寞的寄托,更无关身体的需要,而是他孤独世界里的,另一个天下无双。

  像是心有灵犀,奚缎云推开他,拿起搁在一边的画轴,徐徐展开,画上是大乔的影,正障扇巧笑。她在他怀里,上睐一眼,“你瞧,我把大乔带来了,到了武昌和荆州,设个香案,把她挂上,她一个人在家,会寂寞的。”

  车马坎坷颠簸,晃着她眼里的月色。奚甯静看一瞬,自身后把她拥紧,“你怎么这样好呢?”

  奚缎云有些不好意思,笑眼垂望画里的大乔,“瞧你这出息,你见过的女人太少,才会觉得我好。”

  不是的,他也曾在岁岁孤独中,沉默地渴望共鸣,可冥冥中,好像只有她给了他回应。他抱着她,十分开怀,十分畅意,自然就十分缠绵地亲吻她,缱绻得好似月光缠着夜色。

  谁知车一颠,颠出他一阵咳嗽,奚缎云忙伏在他怀里,没有哭,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胸膛,仿佛渐渐抚平了一段天涯坎坷路。

  她一向有勇气,走一生,就爱一生。

  身后,是光阴剪的烟花,照亮了繁华京师。乾德刚健,坤德柔和,满园山色瞬间迸出光彩,菊花成锦,金茶绚烂,匆匆刹那,重归黑暗。周遭是姑娘们的欢呼雀跃声,交映着管弦杂沓,嘻声盈阑,忽一朵牡丹绽在夜空,姑娘们摇手指着,吟诗交赞。

  适逢重阳,内外请了许多亲友来,又请来月见星见等人助兴唱曲。伴着急管繁弦,隐隐听人窃窃私议奚甯与奚缎云之事,说到奚缎云,难免就说起花绸来,“怎的她回来住着就不走?听说春天就回来住着,这都浓秋了,还不回单家,单家也不来接?”

  另个妇人搭耳道:“如今她娘与奚大人有了首尾,她自然就顺理成章地就做了这家的小姐,在这里多住几日何妨呀?”

  “此话差矣,就是亲娘家,嫁了人,也不好久住的。”

  “嗨,听见说是在单家受了虐待,这才躲回来,单家三番五次来人接,也不见回去。亏得单家性子好,否则告到顺天府,凭你什么亲爹亲娘,该回去也得押回去。”

  “单家也不敢真去告啊,这里可是内阁的人,虽说如今贬到去了湖广,可谁不知道不日就要调回来的。”

  花绸悉数听进耳力,却不大往心里去,只是仍旧有些淡淡的,见月见等人过来拜见,便使人上了好些果碟来与她们吃,自己却借故推脱,与冯照妆辞了,提灯走到园中来。

  满园纱灯联彩,悠笛婉箫,隐隐天外,左邻右舍都在开筵坐花,喜过重阳。花绸使椿娘与丫头们玩耍,独自走到屋里来。自奚缎云去后,她便搬回莲花颠,满院里就住着主仆二人,别有一番清净。

  奚桓提灯进门时,见她恹恹地在榻上支颐发呆,窗外焰火迷离,斑斓叠彩滑过她的脸,题满落寞。

  他叹口气,走到对面坐着,“我往乌宝斋去没见你,就晓得你回来了。今日重阳,爹不在家,原不该大兴大办的,就是知道你心里闷,我才应了二叔,请了亲友来开宴,指望着人多热闹,你能高兴高兴,你却仍旧不高兴。”

  灯花初结,那些哄闹的喧声似在远天之外,这里只是淡淡的夜。花绸心生伤感,怏怏捉裙挪到他边上来,一股脑伏在他怀里。

  她总似一株红玉帘,不倚不靠,时下娇哀哀地偎过来,倒把奚桓惊了一惊。惊后,便是绵长的喜韵,一颗心也化得软软的,抱着她,歪着脸往怀里看,声音放得低低的,像怕大声惊吓了她,“怎么了这是?”

  “我想我娘……”花绸的声音闷在他胸膛里,直直传入他的心脏,“我长这样大,还没与她分得这般远过。”

  说着哭起来,呜呜咽咽的,把奚桓的心也震碎了。他拍着她,好像忽然从她的晚辈变成了长辈,她不再是姑妈,只是个他掬在手心里的小姑娘,“不是还有我么?不哭了不哭了,明天早起给绸袄买糖吃。”

  果然逗得花绸不哭了,嗔起眼来捶他,“你当我小孩子呢?”

  奚桓捂着心口徐徐倒下去,口里呼着,“哎呀呀,要打死人了,快拿笔墨来,我要写下遗书,把后事交代交代。”

  逗得挂着泪花笑了,又有些不好意思,别过身去不理他。他倒在后头掣掣她的衣袖,“快呀,拿纸墨来,我快不行了……”

  她回头嗔一眼,“你要交代什么?只管说,我心里记下。”

  奚桓睨她一眼,便将双目阖上,“我自幼攒下白银一万两,还有我娘的遗物,合算六万两,拢共七万,若花绸答应往后不嫁人,皆给花绸。”

  “哟,你有这些钱?”

  他立时爬起来,捏着她的下巴转一转,“听见我有钱,就不哭了?”

  “去!”花绸剜他一眼,“谁稀罕你的?”

  “不稀罕我的,要去稀罕谁的?”

  窗外焰火渐渐歇了,绽着漫天繁星,玄月挂在金凤树捎,那枝梢簌簌招摇,像是要把它摇下来才甘休。奚桓半张脸上蒙着斑驳的树荫,倏明倏暗,似在他眼中捞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