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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节(1 / 2)





  顾有悔一下子莫名地松开了捏地发白的拳头。

  他颓然地坐回凳子上。宋简已经举起了酒杯。“现在,你可以告诉我,你师兄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的。”

  顾有悔没有端酒,也没有开口。

  宋简没有在意,他仰头独自饮尽一杯,“没事,你什么时候说,她就什么时候起来。”

  顾有悔呛笑了一声,他抬手指向宋简的额心。

  “你利用她来逼我啊,宋简,你可真卑鄙,她做错什么了!”

  “她利用我,灭我满门的时候,比我如今到是要磊落得多。但我宋家到底做错什么!”

  这话像是在回答顾有悔,却明明是说给纪姜听的。

  纪姜心里一阵软疼,她伸手悄悄抬起手,捏住了他膝上的衣料。

  “别说了。”

  她声音很细,几乎融进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当中。宋简的眼睛莫名一阵发红,他仰起头来,望了一眼头顶的油布棚子,沾在上面的油花子已经发黑了,星星点点,一路蔓延至她背后,她就跪在这脏污的地方,不反抗,也不责怪,一身高贵的骨头像是被汤水煮软了一样,而他这因为煮骨而竭力沸腾的水却疲倦了下来。

  “顾有悔,我怎么对她,是我的事情,你插不了手。”

  “顾小爷,你走吧。”她也在刻意疏离。

  顾有悔吐出一口气。他真的搞不懂女人,尤其搞不懂这种嫁过一次人的女人。她若肯走,他死也要带她走。可若她不肯走,这个地方,就真如宋简所说,没有他擦手的余地了。

  男人之间有很多事,可以放上台面来解决,用刀剑来解决。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,真的太复杂,顾有悔里内翻江倒海,寻不到一个输出口,于是他索性实言。

  “公主,我心里有很多话,但这个混蛋在这里,我说不出来。”

  说着,他站起身,“若公主又有一日,被他伤透了心,但愿公主记得江湖大得很,还有我顾有悔,是公主的人。”

  一面说,一面低手拿过伞旁的剑,翻身上马。即要扬鞭,他又顿住,转头对宋简道:“宋简,我知道你身负灭门之痛,但我还是那句话,公主她有勇气真情,而你,就是个混蛋!”

  说完,马头调转,他奔入了雨中。

  暖锅摊子上一下子安静下来。

  外面的雨还在下,水冲着油花子从纪姜的膝边淌过。

  “起来。”

  纪姜抬起头,宋简靠在椅背上,面前的酒还没有凉,冒着细弱的白气儿,也不知道是酒的原因,还是因为疲倦,他的眼睛有些发红。

  “你自己起吧。”他伸手握过杯子。

  “喝了两巡酒了,临川,我没力气拽你。”

  纪姜站起身。

  宋简看了一眼她膝上的污印,转而举起酒杯,仰头喝尽残酒。

  “我知道,你来青州有你的目的,不管是为了白水退兵之约,还是你想做顾仲濂的眼睛……”

  他咳了一声,笑道:“我都无所谓。”

  他似乎有些醉,鼻音渐浓重。

  “我愿意和你再斗一次,这一次,我不想再吃被你蒙蔽的亏。”

  说着,他仰头看了她一眼,“但在这之前,说句实在的,我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你。”

  “你对我很好了。”

  她将手握着在袖中,低头凝着他深凝的眉心。

  宋简笑了:“呵,你是真蠢,还是麻木。”

  纪姜摇了摇头,“我想,你会把我交给宋意然。但你没有,你一直都把我放在你的眼前。爷,你没想过要放过我,但你也没有想过,要放弃我吧。”

  她似乎一语点醒了他。也点到了他的痛处。

  但他们彼此只能坦诚到这一步,再深一点,就要触及到黑色的底牌了。

  “跟我回去。”

  ***

  那日以后,宋简生了一场不重不轻的病。

  原本就是在春冬相交的时节,时气不好。杜和茹来看过之后,又说是饮酒和遭了雨,寒热相冲,才导致病势凶猛。但这不是最要命的,要命的是他的腿疾,又被这场病给催发了,哪怕已经过了二月,仍半刻离不得火炉子。

  这一病,连晋王都惊动了。传了话,说择日要亲自来探望。

  虽说宋简一手总览青州军政民政,但百姓和官员们,明面儿上拜的,还是晋王。晋王这么些年很少出王府,几乎都是窝在美人窝里享乐。也从没有亲自驾临过宋府,因此,接待晋王,这对陆以芳来说,到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。内院的事情很细,也很繁琐,平日里,散给几房妾室,活着辛奴等人去办就是了,但这件事是需要她总领起头的事,饮宴如何,娱兴如何,都有千头万绪。

  她不觉得烦,反而享受其中。加上宋简病后,除了每日有更文递进递出,几乎不多什么事,身边只留着张乾答应,又让纪姜衣不解带的照顾,他美其名曰是“责罚”,府中众人看破不说破,各怀个的心思。陆以芳眼清心明,于是,只偶尔去西桐堂回几句话,略坐一坐,也就出来了。

  这日,天大晴。宋简在榻上看书。没有使唤,纪姜就伏在他的榻边小睡。

  屋子在焚炭,她又太疲倦,鼻息渐重也浑然不知。

  宋简在看《菜根谭》,这是宋家下狱后,宋子鸣在狱中读的一本书。如今宋简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,其中修养,人生,处世,出世,字字如有血泪,是专权一生的父亲,想参透却不曾参透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