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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四十三·六甲





  银笙早年在六司都待过一阵,靠着讨喜的脸蛋与脾气同不少人都熟识。

  正如秦筝所言,银笙自打来到她身边,就与寒蓁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。她做事稳妥,口风又紧,有些事寒蓁很放心叫她去做。

  银笙去了半天,期间薛闲隔着门就方才的事同她致歉,寒蓁光听着他的声音,便能猜到他脸上是如何一幅堆笑的光景。

  她晓得薛闲想要捧出个贵人来的心是真,待皇帝的心也是真,故而也笑了起来,摇一摇头想起他如今看不见自己,便出声道:“公公又耽误我甚么了,实是没有这回事的,还请公公放宽心罢。”

  薛闲心里将诸天神佛叫了个遍,越发将腰弯下去:“奴才本就蠢笨,时常惹得陛下不快,今日打搅了陛下同姑娘,往后怕是不得往御前来了。可到底跟着陛下的时候久了,若说是了解陛下的性子,恐怕无人比得过奴才,奴才这一走,唉……”

  他倒是精明得很,一看苗头不对便莱寻寒蓁说好话。

  “依奴婢看,陛下不像是会这区区小事便对公公生气的,”寒蓁沉吟一瞬道,“还请公公先去御前伺候着,奴婢过后就去。”

  过了雨水,春雨便一日日多了起来,寒蓁从正阳宫回来之时日头还高高挂着,银笙却是打着伞急匆匆跑回来的。

  寒蓁取了巾子给她擦发梢上的雨水,就听她急急道:“听说贵妃身上很是不好呢!”

  寒蓁一惊,忙问道:“是怎么了?”

  “成日里的倦怠嗜睡,今日过了午才起呢。我说怎么来了御前这么久,都不见贵妃来送汤送水的。”

  贵妃与皇后不同,不是本本份份待在寝宫里头等着皇帝难得的宠幸的。五日里总有两三日借着由头往御前去晃上一晃,这事早在宫里传开了,因而连银笙这样远在六司的宫人都晓得。

  “春困罢了,怎么就不好了?”

  “可不止这样呢,作呕泛酸,说是前几日开始又添了……添了下红之症,淅淅沥沥的也止不住。”到底还是大姑娘家,银笙说着说着就红了脸。一句话下来,说得寒蓁没了动静,银笙不免诧异地抬了头。

  只见她站在原地,神色有些怔忪,银笙担忧起来,轻声问她道:“姑娘怎么了?”

  “无事。”寒蓁勉力撑起一张笑脸,作出副混不在意的模样问,“太医怎么说的?”

  “嗐,辰熙宫不好意思寻太医呢,脸皮薄,这样的事说不出口呀。”

  寒蓁胡乱点了两下头,也无心再去听正阳宫之事了,无头苍蝇一般在房中转了两圈,终是下定了决心,将巾子一搁,忙往正殿而去。

  皇帝正在看礼部呈上的文书,宫妃诰命有花朝节,贵族男子亦有春狩要操心。何况去岁冬天雪大封山,冬猎未能办成,免不了在春狩上再添三分。

  冷不丁薛闲进来通报说寒蓁来了,心里头还挺诧异。听着雨打窗棱的声音,又怕人在外头淋了雨,忙叫了进来。

  “陛下……”寒蓁虽是下了决定来的,可看着皇帝凝视着自己时的眼神,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又有些语塞。

  “别跪在地上,快起来。有什么事便好好同我说。”皇帝急着来扶她,寒蓁一咬牙,跪在地上拜了几拜。

  “请陛下带着太医去看看贵妃娘娘罢。”

  怎么又提起这个来?皇帝一皱眉道:“朕不是说过……”

  “贵妃娘娘,贵妃娘娘许是……”寒蓁咬一咬下唇,知晓这件事绝不该瞒着皇帝,便是她想岔了,叫皇帝白跑一趟,也不能轻抛在脑后,“贵妃娘娘许是有孕了。”

  皇帝扣在她肩上的手陡然一紧,半晌才艰难开口道:“谁同你说的?”

  “这事并不重要。”寒蓁深吸一口气,脸压得低低的,努力维持语调的平静,“陛下去看看贵妃娘娘吧。”

  饶是压抑手指的颤抖,忍不免将那养了两寸长的指甲深深压入掌心。寒蓁跪在冰凉的地面上,等待皇帝的答复。

  “朕知道了。传太医,摆驾辰熙宫。”皇帝将她拉起来,又唤了银笙进来,“好好带你们姑姑回偏殿休息。”

  “姑姑……”

  寒蓁倚着美人靠做女红,没几针下去指尖就渗出血来,却半点眼神也没分给自己的手,反问银笙贵妃病了多久,得了回答又喃喃自语。

  银笙甚少看到寒蓁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,实在是无法忍受,连用臂肘捣了两下德林都不见人有动作,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,叫了一声,便是词穷。隔了许久才压低了声音道:“其实姑姑未必要告诉陛下。”

  贵妃的症状像极了小产,可自己同身边之人皆无经验,当作下红之症看待。若寒蓁没有将此事说出,或许过上几旬,甚至几天,贵妃这胎便保不住。

  到了那时,众人也只会说是贵妃自己不注意,才致使滑胎。

  银笙将两人平日里的相处看在眼中,知道后宫这一后一妃皆不能同她比较。可如今贵妃有孕,怀的还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。无论男女,对于大楚而言都是有功之人。将来局势又要变上一变。

  寒蓁勉强提了提唇角,轻声告诫道:“这话往后莫要再说了。那是陛下的孩子,怎能不让他知晓呢。”

  “难道天下只有贵妃能生吗?姑姑您就不能?”

  纵使如今心绪不宁,猛然听到这句话,寒蓁还是红了脸,斜她一眼道:“好好的姑娘家,说的是什么话?何况我并非陛下的妃子……”

  “姑姑!”银笙一急,打断了寒蓁,“姑姑别再说那些您对陛下无意的话了。如今您为着贵妃有孕一事这般失神,还能说是对陛下无意吗?”

  寒蓁一怔,渐渐低下头去,抬手按住侧脸,轻笑一声:“或许正如你说的那样,我对陛下……确实有意。”

  “那姑姑……”

  “可是不能,”寒蓁抬头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摇头道,“我绝不能……”